导 读

最近ChatGPT出圈成为话题，作为数据法律师，被朋友和同行问及的更多，于是我想从自己的角度跟大家分享作为一个数据法律师对ChatGPT现象的一些思考和感悟。称作思考和感悟，一方面意味着本文可能与数据法律实务关联性不大，另一方面也因此内容可能比较散、属于有感而发，提前请大家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纯属漫谈。

ChatGPT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有！这个回答是非常肯定的。

并不是说就这个OpenAI的ChatGPT，而是指这样一种“生物”的诞生。称之为“生物”是因为它会学习、会成长，而且它的学习成长速度完全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一旦一个具有这么强大的能力的“物种”诞生，那么你就无法控制更多的它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目前而言ChatGPT是第一个，而紧跟着会有第一批，然后……另外，我认为OpenAI占据了非常具有优势的先决条件，全世界都在帮它成长，而后进者想要获得这样的资源，就需要付出倍数的代价。

对于一个将会成长成庞然大物的巨兽，你很难在它婴儿的时候判断它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但我们可以管中窥豹。

就像我前面所介绍的，ChatGPT在短短2个月的时间用户发展到1亿，其他互联网公司比如Ins实现这个目标用了2年、TikTok用了9个月。目前OpenAI借助ChatGPT的估值已经达到290亿美元，已经是地球上估值最高的初创公司，但这个数据可能已经过时了，当我写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字的时候，它的估值可能又翻了一番了。比尔盖茨一边意味深长地说“ChatGPT的出现不亚于PC和互联网的诞生”，一边赶紧把100亿美元投向OpenAI做了它的股东。

有一种说法我觉得可以借来进一步说明ChatGPT的影响力。它说人类社会正在经历第三次超级工具的变革。

第一次超级工具是互联网，它引发了“空间革命”，通过网络的虚拟聚合，帮助人类跨越了空间的障碍。我们现在可以在任何地方召开在线会议，可以随时与别人进行点对点和多点通讯，可以立即将全球的订单和产能进行匹配，可以座在家里购买任何一个地方的产品。难以想象就在三四十年前，你从内地到上海出差一趟，朋友们会请你到南京东路去买好几件羊毛衫带回来。是的，年轻的朋友们不要怀疑，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过！

第二次超级工具智能手机，它引发了“时间革命”。从此你再也不用在上班的时候上班，在娱乐的时候娱乐，在休息的时候休息。你任何时候都可以上班，任何时候都可以娱乐，任何时候都可以休息。你的时间与行为，从此与场景和位置脱钩，并且被牢牢捆绑在了这个小小的屏幕上。我太太跟我说她小时候喜欢看电视，梦想有一天能抱着电视到哪儿都能看，没想到没过三十年竟然实现了！

第三次超级工具就是ChatGPT，它将引发“思维革命”。

人类的思考方式和问题处理方式，可能要随之发生改变了。我们以前说互联网带来了信息爆炸，其结果是信息太多然后我们不知道到哪里去找我们需要得到的答案。就算借助搜索引擎，我们还是将大量的时间耗费在搜索结果中寻找正确答案。我们的思维和脑力大量地用来做”寻找“这个动作，而非”思考“这个动作。寻找的前提是答案本来就已经存在，他需要的是效率；而思考，需要的是创造性！

缺乏创造性这个问题在中国当下的教育体系下尤为严重——我们被教育去回答问题，而且正确答案只有一个，我们从未被教育去提出问题！提问是需要创造性的。

ChatGPT借助它的算力和数据库将寻找答案的过程简化了。我们能够快速找到问题的答案，然后，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可以想象得到思维逻辑的改变即将发生，它可能比前面讲道的“空间革命”和“时间革命”更吓人——因为空间和时间的变化，并不改变我们的思想和思维方式；但是一旦思维方式发生变化，那么一切都可能翻天覆地。

总之，但凡有一点历史观，有一点思维格局，你都能借助ChatGPT管中窥豹感受到自己正身处于一次巨大变革的浪潮前沿。

——世界已经永远改变了。

提出问题的能力。

所谓ChatGPT带来的思维模式的变革，我想就是从“找答案”到“提问题”的过程，当答案不再难找，问题就尤为珍贵。

当我历尽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来到ChatGPT面前的时候，我面对可以向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我踌躇了。（对的，我们要过很多道关才能够来到ChatGPT的面前，而且据说现在这种行为已经涉嫌违法了。）我不知道面对这个未来的巨兽当下的婴儿我首先应该问他什么问题。这种感觉就像你忽然站在外星人面前，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样。或者用个生动点的比喻，你一个农村老爷们忽然进城看见南京西路上一个漂亮高挑的大姑娘站在你面前，你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于是我发了一条朋友圈，想问问我的朋友们应该如何向它提出第一个问题。同时我在想说，我是问他人的死亡是否意味着一切的结束？还是问它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还是问他人类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令我啼笑皆非的是当我15分钟以后回到微信打开朋友圈，最多的人竟然让我问他“明天那个股票会涨？”或者“哪个彩票会中大奖”！我知道很多人其实是在调侃我。

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不会提问题！

还有一个例子发生在我的一次直播过程中，我们引入ChatGPT来参与社会话题的讨论，其中还说到了最高法院在2019年的一个司法解释。于是我和我的嘉宾律师都很好奇ChatGPT是否能够代替律师去完成法律检索的工作。通常这样的工作需要登录法律数据库以后，通过大量的关键词，然后筛选出现行有效、而且是最新的、关联度最高的法律法规和司法解释，甚至还需要进入正文内容去进行逐条的检索。

我一开始的时候就直接将我的目标告诉ChatGPT，我说“请告诉我最高法院关于网络直播的司法解释。”结果并不令人满意，它没有理解我希望它直接给我司法解释的要点，而是列举了一系列在中国法律体系下与网络直播啊有关的各种法律法规，比如《广告法》等。

基于我之前的经验，我立刻意识到可能是我的提问方式有问题，于是我换了一种引导的方式提问。我首先问他中国关于网络直播有哪些法律规定，此时ChatGPT给我的回答基本跟之前的问题一致；紧接着，我问他“还有没有进一步的规定，比如最高法院的？”，这个问题相当于排除了之前的这些通用标准答案以后，要求它进一步深入地检索数据库。结果，果不其然，ChatGPT立即精准地将2019年的那份高院司法解释反馈出来，并且还同时将这个司法解释所涉及到的几大方面的问题进行了简要的阐述。坦率地说，我本人是“惊奇地掉了下巴”。

这样的试验提示我们，当我们无法从ChatGPT获得满意的答案的时候，你可能需要最先考虑的不是它是否如我们想的一样智能，而是想办法换种提问的方式，让他能够把答案找出来。——问题的关键不是答案了，而是如何提出问题。当ChatGPT来临以后，我们可能已经不具备教育下一代的能力。我们固有的那种搜寻答案的思维方式将彻底地落后和被遗弃，因为答案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会提出问题而快速获得答案，将比不会提问的人掌握先机获得竞争优势。

这种思维模式的变革是颠覆性的。

 本期作者 

朱凯 

上海中岛律师事务所 高级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