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汪苏泷、张碧晨、旺仔小乔三人针对《年轮》的原唱是谁的争执一举冲上热搜，公众对此事的高度关注反映出著作权（即版权）意识已经在国内扎根。围绕此次事件中的法律问题，笔者和大家聊一聊《著作权法》的相关规定。

张碧晨工作室于7月25日发布的声明中，最饱受争议的一点的就是，其中声明“张碧晨女士是《年轮》的唯一原唱，这一事实清晰明确，无可争议”。该结论的依据是“根据我国《著作权法》及行业通行管理，‘原唱’指首次公开发行或表演该作品的歌手”。

先说结论：此次双方关于“双原唱”还是“唯一原唱”的争论，在《著作权法》的范畴内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著作权法》并没有“原唱”的概念。换言之，“原唱”并不是法律术语，而是一种行业或习惯性表达。

通常而言，一首歌的传唱度，以及由此对歌曲商业价值带来的变化，相当程度上会受到“原唱”歌手对歌曲表演的影响。也就是说，“原唱”的身份及其对歌曲的表演相当程度上决定了歌曲是否能火。因此，“原唱”身份之争，是表明歌手业内价值的“面子”之争。

本次事件中，根据张碧晨工作室声明的时间，张碧晨版本的《年轮》发布时间仅比汪苏泷版本早了15天，距离争议爆发的今天已过去10年之久。张碧晨版本早发布的15天对于该歌曲传唱度的影响占比，想必读者心中有自己的判断。笔者虽然是执业律师，但是反对将一切问题均归于法律纠纷的偏颇观点。当该问题并不是法律问题时，各自保留体面，维持互利共赢的合作关系，才是更为理智的选择。

就大家普遍讨论的“这首歌的版权”而言，属于《著作权法》规定的“音乐作品”的著作权，归属于作者所有。根据《著作权法》第十条，作者享有的著作权包括人身权利（发表权、署名权、修改权、保护作品完整权）与财产权利（复制权、发行权、表演权、广播权、信息网络传播权、改编权、翻译权等权利）。其中，演唱者演唱他人歌曲时需要获得著作权人授权，授予的权利便是表演权，即公开表演作品，以及用各种手段公开播送作品的表演的权利。当歌曲的作词和作曲不是同一人时，词曲的著作权由二者分别享有，演唱者应当同时获得词曲作者的授权。

演唱者享有的权利，属于《著作权法》第四章“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第二节“表演”中规定的表演者的权利。“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也称为“邻接权”，是依附于著作权而存在的权利。具体到歌曲演唱这一场景中，演唱者除了因著作权人授权可以表演该歌曲外，并不因演唱了歌曲而享有对歌曲的著作权，而是享有了对自己的表演的有关权利，该权利无法脱离歌曲的著作权本身而独立存在。

《著作权法》第三十九条规定，表演者享有的权利包括表明表演者身份、保护表演形象不受歪曲，许可他人对自己的表演进行直播、公开传送、录音录像、通过信息网络传播并获取报酬，以及许可他人对录有其表演的制品进行复制、发行、出租并获取报酬的权利。

具体到本次事件中，由于《年轮》的作词、作曲均为汪苏泷，所以当词曲创作完成时（不以公开发表、演唱、发行等为前提），该歌曲的著作权独属于汪苏泷，不存在合作创作的情形下存在的合作作品的问题。假设汪苏泷将该歌曲的著作权转让或独占许可给其他个人或组织，则相应的权利由接受转让或独占许可方行使。需要说明的是，由于著作权包含的内容范围很广，具体转让或许可的权利范围应当在协议中写明，未在协议中明确转让或许可的权利，被转让或许可方未经著作权人许可不得实施。

汪苏泷作为该歌曲的著作权人，有权自行演唱该歌曲。张碧晨在获得了汪苏泷的明确授权后，亦有权演唱该歌曲。二人因表演了该歌曲，均享有针对各自表演的表演者权。围绕张碧晨的表演而产生的直播、广播、音像制品、信息网络传播等，由于该歌曲的著作权人为汪苏泷，相关人员除了应当获得张碧晨的授权并支付报酬外，还应当获得汪苏泷的授权并支付报酬。

1.独属于张碧晨、与汪苏泷无关的权利

前文提到的《著作权法》第三十九条规定的表演者权中，表明表演者身份、保护表演形象不受歪曲的权利为人身权，其他权利为财产权。表演者行使前述财产权，即授权他人进行有关行为并收取报酬时，对方还应当获得汪苏泷的授权并支付报酬，即需要获得著作权人和表演者的“双重授权”。而张碧晨作为表演者保护自己人身权利的时候，则与著作权人汪苏泷无关。

例如“杨坤与四川芬达名誉权侵权纠纷案”，虽然杨坤选择以《民法典》项下的名誉权遭受侵犯为由提起了诉讼，但是四川芬达模仿杨坤的经典造型及声线，并加以搞笑化处理的行为，属于典型的歪曲表演形象的行为，也触犯了《著作权法》，杨坤同样可以选择以《著作权法》项下的表演者权受到侵犯为由提起诉讼，要求对方停止侵权并赔偿损失。

2.公众可能误以为张碧晨享有、实际其并不享有的权利

笔者注意到，此次事件的讨论中，有不少人认为张碧晨可以授权旺仔小乔等人演唱《年轮》。实际上，可以授权他人演唱歌曲的仅有歌曲的著作权人，即汪苏泷（或者汪苏泷转让或授权的个人或组织）。在未获得汪苏泷授权或转让的前提下，除汪苏泷外的任何“原唱”及其他演唱者都无权再授权其他人演唱《年轮》。

此类误解由来已久，且影响面较广。例如，岳云鹏曾在其表演的相声中将乔羽作词，吕远、唐诃作曲，蒋大为演唱的歌曲《牡丹之歌》的歌词更换为《五环之歌》后进行了表演。假设岳云鹏未获得任何授权，则可能侵犯了哪些人的权利呢？

答案是：可能侵犯作曲者吕远、唐诃的权利，未侵犯作词者乔羽、表演者蒋大为的权利。原因在于，《五环之歌》仅使用了《牡丹之歌》的曲谱，而未使用其歌词，且《五环之歌》的歌词与《牡丹之歌》既不相同、也不相似，所以并不侵犯作词者的权利。岳云鹏的演唱并未冒充或扭曲蒋大为的表演形象，也未使用蒋大为的表演内容，未侵犯蒋大为的表演者权。蒋大为也不享有授权或禁止他人演唱《牡丹之歌》的权利，这是独属于著作权人的权利。

然而有趣的是，提出岳云鹏侵权可能性的反而是并未被侵权的词作者和演唱者。众得公司接受作词者乔羽的授权，向岳云鹏提起侵权之诉，认为岳云鹏侵犯了《牡丹之歌》作为歌词的音乐作品（歌曲整体）的著作权。法院认为两首歌的歌词既不相同、也不相似，且众得公司关于歌曲整体著作权的主张没有法律依据，驳回了其诉讼请求。此外，根据岳云鹏的自述，蒋大为曾向其表示“随便唱、随便改”，但是蒋大为所提起的两项权利，即表演权和修改权，均独属于著作权人，蒋大为作为表演者，并无权“慷他人之慨”向岳云鹏授权。

《著作权法》属于“舶来品”，在我国于1991年首次实施，时间相对较短。虽然随着法治社会的建设，知识产权保护意识逐渐深入人心，但对于著作权的具体内容和权利边界，很多人的认知还比较模糊。

无论是《著作权法》规定的“作品”的创作者以及发行者、表演者等从业人员，还是热心的吃瓜群众，对法律多一分了解，就多一分清醒，能够帮我们更好维护自身权益的同时，也避免因侵害他人权利遭受损失。

注：本文部分配图来源于网络，系在合理范围内使用。